天风证券认为,日本养老金资产配置行为具备的关键特征包括:海外资产占比上升、日元境内资产占比下降;权益类(包括境内和境外)占比上升,等等。
日本从1990年代开始陷入低增长、低通胀的局面,我们以日本养老金为例,观察日本机构投资者如何应对低利率环境。
在利率下行的大背景下,GPIF的资产配置行为总体具备如下关键特征:
(1)海外资产占比上升、日元境内资产占比下降
(2)权益类(包括境内和境外)占比上升
(3)日本10年国债收益率到1%,日本本国债券持有占比显著下降;
(4)资产配置多元化,包括所配置资产类别的多元化(涉足另类投资)和所投资地域的多元化(进行海外投资);
(5)以被动型投资为主(如ETF),并委托外部专业管理人、定期考核方式管理资产。
日本国债收益率变化,对养老年金的投资收益存在显著影响。但上述资产配置行为的调整,均为其带来超出国内利率水平的回报,长期来看,GPIF很好地完成了其长期投资收益目标。
日本养老金的情况并不完全适用于国内,但在满足一定条件的情况下,国内有关机构可以适度对比借鉴。
1. 日本1990年以后总利率环境变化
日本从1990年代开始陷入低增长、低通胀的局面。
分阶段来看:
90年代后,日本央行政策利率逐步接近名义零利率。1991年开始,日本央行将贴现率(1995年之前的政策利率是贴现率,1996年后调整为无抵押隔夜拆借利率)从1991年最高6%下调至1995年9月的0.5%。伴随政策利率逐步接近名义零利率,10年国债收益率从1991年初的6.5%左右下行到1995年9月的3%,1年国债收益率从7%下行到0.5%。
1995年9月到2001年,日本首次经历零利率和QE。伴随1996年日本银行业坏账问题爆发、1997年日本财政紧缩叠加亚洲金融危机,日本经济陷入衰退。日央行继续宽松,于1999年2月将政策利率降至0.15%,随后于9月降至0%开启零利率时代,10月直接开始购买2年期国债标志着QE开启。在此期间,日本央行曾经在2000年8月-2001年2月短暂将政策利率提至0%以上,但在2001年3月重新降至0%。1995年9月到2001年3月期间,10年国债收益率从3%下行到1.2%,1年国债收益率从0.5%下行到0.1%。
2001年3月,日本央行鉴于政策利率实际已降至0,将货币政策操作目标由价格转向总量,自此1Y国债利率开始保持在0附近水平。不过长端利率在2001年、2004年后出现阶段性回升,主要缘于供给、经济短期转暖等因素。总体来看,日本10年国债利率大致维持1%-2%水平区间震荡。本轮QE一直持续到2006年3月。2001年3月到2006年3月期间,10年国债收益率从1.2%回调到1.7%,1年国债收益率从0.1%回调到0.2%。
2006年到2008年,日本经济企稳为货币政策阶段性收紧创造了条件,但伴随金融危机爆发后日本央行重新转向宽松。
2006年3月9日,日本央行决定解除“数量宽松”的货币政策,逐渐回笼金融系统中的超额资金,标志着日本实施五年的超宽松货币政策开始转向。7月14日,日本央行决定解除自2000年8月以后实行的零利率政策,将无抵押隔夜拆借利率提高至0.25%。2006年日本国债利率显著上行。
2007年2月,基于国内经济和物价形势的改善,日本央行将政策利率从0.25%进一步提高至0.5%,并维持到2008年9月。
2008年,受美国次贷危机影响,日本出口下滑,通胀率降低,2008年10月,日本央行开始降息,政策理论从0.5%下调至0.3%,并于当年12月再次降至0-0.1%,使得实际无担保隔夜拆借利率逐步降至0%附近,同时启动新一轮QE。2008年10月到2009年年初,10年国债收益率从1.5%下行到1.3%,1年国债收益率从0.7%下行到0.3%。
2009年到2013年,日本货币政策宽松继续加码,零利率回归、QE加码,短端利率回到0附近,长端利率持续下行。
2013年4月至2016年1月,资产购买计划转变为质化和量化宽松政策(QQE),短端利率维持0附近、长端利率开始向0靠拢。
2016年1月,日央行实施负利率(NIR),短端利率降至0以下并延续多年。同年9月,日央行实施收益率曲线控制(YCC),将长端利率控制在0附近水平。货币政策宽松的结果是日本国债利率在2016-2021年期间维持在0附近。
2022年后,伴随宏观形势变化,YCC控制区间多次放宽,通胀形势变化为日央行政策正常化创造了条件,利率有逐渐上行趋势。
2. 日本机构投资者如何应对低利率环境?以日本养老金为例
日本为应对未来人口结构和经济不确定性,在公共养老金计划中单独设立一定的储备资产,并进行相应投资管理,以弥补未来养老金缺口。
为此,政府养老金投资基金(GPIF)于2006年成立,其前身是2001年成立的所谓“养老金运用基金”,负责管理和投资厚生劳动省委托的储备资产,为国民年金和厚生年金提供稳定的支付保障。厚生劳动省是GPIF 的上级监管部门,GPIF 具体负责养老储备基金的管理和投资运作。
GPIF成立以来,其资产管理规模保持扩张趋势。截至2022财年,其总资产规模超过了200万亿日元。
在利率下行的大背景下,GPIF的资产配置行为总体具备如下关键特征:
(1)海外资产占比上升、日元境内资产占比下降;(2)权益类(包括境内和境外)占比上升;(3)日本10年国债收益率到1%,日本本国债券持有占比显著下降;(4)资产配置多元化,包括所配置资产类别的多元化(涉足另类投资)和所投资地域的多元化(进行海外投资);
(5)以被动型投资为主(如ETF),并委托外部专业管理人、定期考核方式管理资产。
如何看待利率下行背景下,GPIF的资产配置行为变化?
首先要从其所面临的资产配置约束说起。GPIF的资产配置行为受到来自顶层设计的基本约束,不同类型资产配置的基本比例是固定的,实践中允许在一定范围内上下浮动。具体的资产配置行为通过制定政策性资产组合(Policy Asset Mix)来完成。
自2006年成立以来,GPIF的资产配置约束一共经历了四次变化,最近的一次调整适用于2020年4月之后的资产配置。资产配置约束是具体的配置行为的锚。
GPIF针对2014年和2020年资产配置组合约束调整,给出的原因是:
2014年,根据厚生劳动省的测算结果,日本通胀情况和长期经济形势可能发生变化,预计物价、工资水平有所上升,相应调整目标收益率从1.1%至1.7%。在此目标下,过去以国内债券为中心的投资组合实现新的目标收益率可能有困难,因此调整资产配置约束。
2020年,考虑到日本央行于2016年1月开始实施负利率的定量和定性货币宽松政策、2016年9月起继续实施收益率曲线控制,国内利率下降,带动国内债券收益率下降。为了满足目标收益率,选择降低国内债券的比例,而上调收益率较高的国外债券的比例。
纵向对比几次约束的内容,可以清晰看到GPIF配置行为是如何适时调整的:
其一,利率下行导致国内债券收益率显著降低,GPIF逐步调低了国内债券的比例,权益占比上升。
2006年GPIF配置国内债券的比例是67%(上下浮动8 pct),彼时日本基本面好转,为货币政策收紧创造了条件,国债利率显著上行。但2013年后日央行推出量化质化宽松(QQE),此后短端利率维持0附近、长端利率开始向0靠拢,GPIF的国内债券配置基准不断下行,中位水平依次逐步降至60%、35%、25%。
伴随债券收益率、配置基准下降,实际的国内债券配置占比也在持续下滑。不过2020年后有所回升。根据年报披露,当年由于权益市场动荡较为剧烈,GPIF从风险管理的角度出发,显著减持权益资产,当年共出售了超过13万亿日元的国内外股票,可能是债券占比被动回升的重要原因。
不过拉长时间维度来看,权益资产占比仍保持上升趋势。
权益类资产波动较大,是否与养老产品较为稳健的配置需求相悖?
参考2014年GPIF采用新资产配置约束的说明,资产配置变化的背景是日本养老金是属于现收现付制度,考虑到出生率下降以及人口老龄化,凭借劳动人口的缴费会给年轻一代带来较大负担(因此养老金管理部门更需要向投资要收益)。
且此后长期目标收益率上调为1.7%,根据权益和固收类资产的预期收益和风险,适当增配权益在上行和下行情景下都能满足收益要求。逻辑上权益类资产可以提供更高的回报,且与固收类资产相组合可以有效降低总体的波动性。
其二,资产配置多元化,包括资产类别的多元化和所投资地域的多元化。
GPIF在2022年报中提到,“从长远角度以最小的风险确保养老金可持续发展所需的收益”,多元化就体现了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有效增厚收益的投资理念。
资产类别多元化方面,GPIF自2013年起积极参与另类资产投资。
GPIF先是与专业机构投资者合作,以共同投资协议等方式参与基础设施、新兴市场私募股权等领域的投资。
比如在基础设施投资领域,GPIF从2014年2月起与加拿大公共养老基金安大略市政雇员退休系统(OMERS)、日本开发银行(DBJ)达成共同投资协议,参与发达国家正在运营的核心基础设施资产的单位信托基金。
再比如在私募股权投资领域,GPIF与世界银行集团成员国际金融公司(IFC)等签订了共同投资协议,并持有投资于新兴市场消费者相关公司私募股权的单位信托基金。
2017年以后,GPIF开始征集外部专业资产管理人,逐步实现授权外部管理人进行另类资产的全权投资。
比如在房地产投资领域,GPIF先后于2017年12月和2018年9月任命了日本国内和海外的投资经理,围绕其核心投资策略(侧重于持有物流、办公、住宅和零售等物业的房地产基金,期望从租户处获得稳定的租金收入),建立多元化的投资组合。
近年来,GPIF另类投资资产管理规模快速扩张。
投资地域多元化方面,GPIF海外资产占比不断提升。
将海外股票和海外债券仓位占比加总,其配置中枢从最早的17%已上升到当前的50%。实际配置行为中,GPIF在2022年的海外权益+债券实际仓位占比为49%,与配置约束中枢基本相符。
观察GPIF具体的权益/债券资产配置区域,美国市场是GPIF最主要的配置方向。截止2023年3月,美国成为除日本本土之外,养老基金投资金额最多国家。
GPIF在海外配置上尤其青睐美国国债和美国科技股。其资产组合中,所持有的市值排名前十的海外债券均为美国国债;市值排名前十的海外股票则多为苹果、微软、亚马逊、英伟达、谷歌等美股科技巨头。
在另类资产配置上,GPIF也主要以美国及其它西方发达经济体为主要投资地区。
其三,被动型投资占比处于较高水平,并且以此有效降低了管理和托管费用支出。
GPI资产配置上总体以被动型为主,在国内/海外、债券/股票资产上均表现出类似特征。
不过从债券投资角度来看,2012年以来主动型投资占比波动回升。这可能与GPIF同时采取委托外部专业管理人、试图增加主动债券投资的超额回报有一定关系。
但考虑到一是国内债券占比总体趋势下滑,二是该资产类别的托管成本并未明显增加,因此总体上GPIF投资组合依然有较明显的被动投资特征。伴随被动投资占比上升,GPIF所支付的管理和托管费用下降,间接增厚了收益。
3. 如何看待低利率环境下GPIF的投资收益?
厚生劳动省在不同时期对GPIF的投资收益有对应目标要求。
对于当前GPIF的投资目标,即在风险最小的情况下实现1.7%的长期实际回报(养老金储备基金的净投资收益减去名义工资增长率),是来自厚生劳动省根据各种情景假设的测算结果。这一真实收益率可以满足养老金在未来各种情形下的支付需求。
长期来看,GPIF创造了较好的投资回报,除了部分全球市场较为动荡的年份,比如2008年的金融危机时期,GPIF的年度回报率都显著高于目标要求。
日本国债收益率变化,对养老年金的投资收益存在显著影响。
从数据上观察,2000年以前伴随日本10年国债收益率持续走低跌破2.5%,养老年金的收益也呈现下滑趋势;当2000年后日本十年国债在2%附近时,GPIF国内债券投资年度回报在2-3%左右;当2012年后日本债市利率进一步走低,GPIF的国内债券投资收益也明显受到影响,基本不超过1%、甚至大多数年份为负。
在国内利率一路走低的宏观背景下,GPIF通过资产配置行为调整,增厚收益。包括增配权益、走向海外、参与另类资产投资,这些调整手段均为其带来超出国内利率水平的回报。
GPIF在2022年报中明确表述,近年来国内债券投资收益总体下降、国内和海外权益投资收益总体上升,主要原因有二:其一是债券利率显著走低,已明显低于股息率;其二是GPIF相应调整了仓位配比,减配债券、增配权益。
GPIF的另类投资也为其增厚了投资收益,其中海外部分的收益水平更高。
此外,日元汇率走弱,对GPIF投资收益也有帮助。
本轮美联储收紧所带来的美日货币立场分化与日元贬值,使得拥有大量海外资产的GPIF过去两年的利润超过了前二十年的总和。以另类投资为例,2020-2022年,随着日元相对美元进一步贬值,海外资产以日元计价和以美元计价的回报率差值大幅走扩。
4. 小结
日本从1990年代开始陷入低增长、低通胀的局面,我们以日本养老金为例,观察日本机构投资者如何应对低利率环境。
在利率下行的大背景下,GPIF的资产配置行为总体具备如下关键特征:
(1)海外资产占比上升、日元境内资产占比下降
(2)权益类(包括境内和境外)占比上升
(3)日本10年国债收益率到1%,日本本国债券持有占比显著下降;
(4)资产配置多元化,包括所配置资产类别的多元化(涉足另类投资)和所投资地域的多元化(进行海外投资);
(5)以被动型投资为主(如ETF),并委托外部专业管理人、定期考核方式管理资产。
日本国债收益率变化,对养老年金的投资收益存在显著影响。但上述资产配置行为的调整,均为其带来超出国内利率水平的回报,长期来看,GPIF很好地完成了其长期投资收益目标。
日本养老金的情况并不完全适用于国内,但在满足一定条件的情况下,国内有关机构可以适度对比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