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美债双螺旋系统崩溃的小尺度预演

号外：教链内参11.16《polygon铭文突然走红的背后》

众所周知，当代美元体系已经从二战后布雷顿森林体系的黄金-美元单向锚定系统转变为美债-美元双螺旋系统。

即，在旧系统中，由黄金提供价值锚，而美元仅仅作为黄金的代金券而存在。

而在新系统中，双螺旋的两股，美债和美元，均没有锚点，而是相互支撑。其背后，分别代表着两种权力：美债代表的是美国政府对内强制征税的权力，而美元则代表的是美国政府对外部市场尤其是国际石油市场定价货币选择权的干涉权。前者是一种法定权力，而后者则是依靠海外军事力量建立起来的霸权。因为作为国家形态存在的美国，拥有对内的征税权乃是其天然性质；而对美国之外的市场的干涉权，则使得美国不再仅仅是一个国家，而成为了一个帝国。

与很多经济学者的理解不同，教链不认为权力可以作为货币价值的支撑。从本质上看，权力的价值体现在“我可以发行更多”，而黄金的价值则体现在“我无法生产更多”，二者恰恰是完全相反的。权力通过合法伤害他人体现其价值，而黄金则通过自然规律约束自己来体现其价值。不能合法伤害他人的权力一钱不值，能够随意增产的黄金价值归零。

以权力支持货币，运用权力就等价于超发货币，从而必然永恒贬值。因此，明显的，权力对于货币绝非价值支撑，而是价值毁灭。权力，从物理学的角度来定义，就是我们一阶级对非我们的他阶级排放熵的过程。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熵增定律），该过程做功必定导致总体熵增，即总价值的消灭和减少。

当然，熵增定律已经指明，宇宙的终点是热寂。一切生命终将消失。一切权力终将衰亡。一切价值终将归零。这是确定性的宿命。

唯一的问题是，在何种尺度上？

美元美债双螺旋系统的崩塌和坍缩，或用一个流行词汇叫做“死亡螺旋”，可能是在几十上百年的尺度上所发生的事情。

但是，我们有机会在数字货币领域建立了一个无拘无束的试验场。在一个小尺度上，以快得多得多的速度，验证了这种双螺旋系统的死亡崩溃。

这就是2022年5月陷入死亡螺旋火速归零的LUNA-UST双螺旋系统。在2022.5.13教链文章《LUNA/UST，币市绞肉机》中，对彼时的情况做了一些实录。

一个月，从市值前十到归零。一个月，从高点到灰飞烟灭。最后雪崩的几天，跌了一万倍，埋葬了一大批徒手接刀子的人。

在交易平台上，今天已经找不到当年的LUNA的身影。现在的LUNA，是重发的新币。老的LUNA，改名LUNC，并抹去了崩盘之前的数据。彷佛，抹去了数据，就抹去了血泪的记忆。

从coindesk复盘该事件所绘制的图形（下图）中，大概可以管窥当时死亡螺旋发生的过程：

简单地讲，LUNA-UST双螺旋系统通过增发LUNA回购UST来维持UST:USD的1:1锚定，通过UST高息存款（一度高达10-20%的“无风险”年化收益率）吸引储户，牵引整个系统。

而美元-美债双螺旋系统在结构上与LUNA-UST系统有诸多相似之处。理解的关键在于，要把美元对应LUNA，而美债对应UST稳定币。有趣的是，短期美债，即bills，又常被称为T-bills，缩写也是UST。但是含义却不一样。

可能你会觉得LUNA是波动的，而美元是“稳定”的。这只是使用“美元”作为本位时的错觉。如果改用黄金，或者BTC为本位，甚至是相对于其他一篮子货币的美元指数，就能看到美元其实也是波动的。

UST作为稳定币，承诺1:1刚兑美元。美债也是承诺到期按票面价值刚性兑付美元。

那么，为了兑付高额的“无风险”利息，LUNA-UST系统要寻求从LUNA的二级市场暴涨中获得融资，而美元-美债系统则要寻求从美国以外的其他地区通过潮汐收割来满足收益率的要求。UST的“无风险”收益率一度高达10-20%，然后整个系统没多久就崩盘了。而今天美债收益率也已经飙升到了5%左右，所以亲爱的读者你应该理解为什么美联储不敢再继续提高利率了。

UST是Do Kwon（LUNA创始人）的收割机，只要有人被高息吸引，愿意从他手里买UST，要多少有多少，无限发行。因为UST刚兑的本质，其实就是Do Kwon对投资者的负债。（相比而言，LUNA没有刚兑，就不是负债，而是权益。）

美债是美国政府的收割机，只要有人被高息吸引，愿意从耶伦手里买美债，要多少有多少，无限发行（当然理论上和法律上，是有国会决定的上限限制的，但是，国会经常经过谈判取消上限，比如现在就没有上限）。因为美债到期刚兑的本质，不用说，它肯定是美国政府的债务。此处有小小区别，美债是有到期时间的，而UST的刚兑是随时的。出现危机时，美债是死缓，而UST就是死刑立即执行。

LUNA-UST系统中有一个算法自动执行的1:1定锚发行机制，无限制地向市场增发LUNA向市场按面值回购UST，即，每从市场上回购1美元的UST，增发1美元等价的LUNA给到市场。其实该机制实际工作方式是反过来的：任何人，通常是套利者，拿着1 UST给算法，总是可以向算法索要1美元等价的、新增发的LUNA。于是其实际效果就相当于，每当1 UST的市场价格跌落到1美元以下，便出现了套利空间。套利者就会买入折价的UST，找算法换取1美元的LUNA，抛售获利。

美元-美债系统中也有一个法定的1:1定锚发行机制，那就是美联储在把美债作为一项资产簿记到资产负债表中的时候，可以无视其市场当前价格以及到期日，而是直接以面值作为此刻的资产价值。这就意味着，无论该项资产的市场价格是多少，也无论其价值兑现日期是今天还是30年以后，美联储此时此刻就可以按照足值认定该项资产，并在理论上可以超发等值的美元来平衡资产负债表。

这就意味着，同样的套利循环可以存在：在市场上买入折价的美债，然后按照面值给到美联储，换取足值的美元。拿这些美元到市场上再买入更多折价的美债，继续重复上述套利操作……

举个例子。假设现在100美元面值的30年期美债，在市场上折价90美元。我拿90美元，买回100美元面值的美债。交给美联储，换回100美元。我拿100美元，再到市场上，买回111美元的美债。交给美联储，换回111美元。我拿111美元，再到市场上，买回123美元的美债。交给美联储，换回123美元…… 每循环一次，我就净赚11%。那么就看循环速度能有多快了！

如果用计算机交易，一天之内循环上100次，那么我最初的90美元，一天套利就能变成90 x (1 + 11%)^100等于惊人的300多万美元！

在情况良好的时候，套利者的操作会拉升UST的价格，从而使得其恢复到1美元的锚定点，套利空间消失，套利者停止循环。同样的，美债的套利者也会拉升美债的价格，降低其收益率，直到套利空间消失，套利者停止循环。

但是，如果UST持续脱锚呢？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套利者无限循环，LUNA无限超发，价格快速归零。同样的，如果美债持续折价，也就是美债收益率持续偏高，套利空间持续存在，套利者无限循环，美元无限超发，价值快速归零。

这里又有一个小小的不同点：美债换美元的操作是由美联储人工控制的，而不是算法自动化的，所以速度会比较慢。在美联储历次议息会议后的执行摘要里，都能看到对每日回购和逆回购的数量都是有限制的。另外，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拿着美债找美联储换足额美元的，只有美联储认可的机构才可以。（以前美联储用discount window，换不到足额的美元；现在有BTFP，可以换足额的美元了）

当UST的存款规模，其实也就是债务规模，还比较小的时候，LUNA-UST系统运转还算比较稳定。可是，当UST规模快速膨胀之后，高息成了不可承受之重。庞大的债务规模和付息压力，已经不是小小的LUNA盘子能够支撑的了。于是，曾经巧妙的稳定机制和套利者，现在变成了死亡螺旋的发动机。

当美债的规模还比较小的时候，美元-美债双螺旋，通过内外两条管道抽水和掠取价值，运转的还算比较稳定。可是，当美债规模快速膨胀，超过33万亿美元的今天，高息也成了不可承受之重。庞大的债务规模和付息压力，再加上对内不仅抽不到水还得为了选票直升机撒钱，对外靠美军收割价值也遇到了硬茬啃不动，双螺旋就有些难以为继了。于是，曾经巧妙的MMT（现代货币理论）和美元潮汐，现在就要有减速倒转，逆转成死亡螺旋的危险。